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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焚毁的木建筑

ECHO 回响之外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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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

洞见 X 木制古建


古今中外,木制古建的修缮与保护,都是人们面临的巨大挑战。尤其,当他们面对无情的水火,倾覆或许就是转瞬之间。


8月6日,位于福建屏南县的万安桥突发大火,桥体坍塌焚毁,被烧得只剩骨架,令人惋惜。这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现存最长木拱廊桥,始建于北宋,距今已有超过900年的历史。



被焚毁前的万安桥





万安桥被学界公认为,传统木构桥梁中技术含量最高的“中国木拱廊桥传统营造技艺”,还曾于2009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对于木桥而言,洪水和火灾的潜在威胁是极其致命的。福建浙江一带绝大多数木桥的损毁,基本都是源于水火:


2006年,同样是屏南县国家级重点文保单位的百祥桥突遇大火,桥身被烧塌掉进深谷;2011年,武夷山市的国家级文物余庆桥被烧毁;2016年夏,台风侵袭之下,温州泰顺国家级文保薛宅廊桥等三座古廊桥被洪水冲垮……



根据考古工作者的推断,永宁寺塔通高约110米,其高度已超越自由女神像,直逼胡夫金字塔,可以想见永宁寺塔的身姿当年是多么的挺拔巍峨 © 制图:陈随



历史上,中国古代被焚毁的著名木制建筑更是不计其数。空前绝后的最高木结构建筑——北魏永宁寺塔,据记载高达百丈(大约相当于136.7米),但它在建成的第16年就被雷击中引发火灾,“火经三月不灭”。


而重建29次的黄鹤楼,历代多为木制建筑,基本都是被大火焚毁。战火造成人为烧毁的王室宫殿不胜枚举,咸阳宫、大明宫……



上图:晚明《江汉揽胜图》中的武昌楼和黄鹤楼

下图:在黄鹤楼上眺望长江大桥(1985年重建,钢筋混凝土仿木结构)



另据不完全统计,1949年至今,中国古城古建筑有一百三十余次发生火灾。北京西安门、西安碑林大成殿、南京鸡鸣寺殿宇、甘肃拉卜楞寺大经堂、澳门妈祖庙天后大殿、武当山遇真宫正殿等建筑均毁于火灾。


更近的,则是举世瞩目的巴黎圣母院。2019年4月15日傍晚,法国巴黎著名地标巴黎圣母院起火,大火持续燃烧了14个小时,有着852年历史的中轴塔在火中坍塌。


这些具有极高价值的木制古建筑,一旦在火灾中被毁,重建复原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如何修缮、保护现存的木制古建筑,就显得尤为重要。



图1:巴黎圣母院内部,1669年 | Jean Marot/Wikimedia Commons

图2:未烧毁前的巴黎圣母院

图3:2021年4月,脚手架已经架设好,准备对屋顶烧毁后留下的大洞进行修复(David Bordes拍摄 巴黎圣母院保护与修复公共机构供图)





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建筑,是位于山西五台山的南禅寺大殿。大殿建于唐建中三年(782年),比佛光寺还早七十五年,是唐代武宗灭法前唯一保存下来的佛殿。


大殿屋顶唐风明显,举折平缓、出檐深远,与明清时崇尚的“陡如山”的屋顶有很大不同。全殿共用檐柱12根,殿内无天花板,也没柱子,力学与美学有机结合,展现了中唐时期的建筑艺术。



山西南禅寺,1200多年前建成,为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期间至少经历了8次5级以上地震,仍屹立不倒 © 摄影:石耀臣



而南禅寺曾面临的严重问题,是偷盗。殿内几尊珍贵的唐代塑像,与敦煌莫高窟唐代塑像同期,是内地现存最早的佛教塑像之一。但在1999年11月,这些文物遭遇了大规模抢劫,唐代佛像被当胸挖开,腹内宝物被偷走,供养菩萨被锯断劫走,狮童塑像也从脚跟处被掰断劫走。


如今,这里加强了安防措施,大殿门口已经装上铁栏杆和监控,游人只能隔着栏杆远望。


同样在山西五台山的佛光寺,被誉为“中国古建第一国宝”。寺内的唐代建筑、雕塑、壁画、题记,颇具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佛光寺,中国古代建筑第一瑰宝。大殿仍完好保留了1100年前的样子并成为我国现存唯一的唐代殿堂式木结构建筑。与粗犷的外表形成对比的是大殿内部丰富多元的艺术珍品,保存有唐代塑像35尊、明代塑像296尊,神态各异、气势磅礴。此外还有唐代壁画60多平方米,各时期题记、碑刻、经幢等 © 制图|张靖 图片| 谢禹涵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当天,一份题为《营造学社调查组发现唐代建筑寺院,梁思成由五台佛光寺报告,测绘故宫赶制模型即开始》的电报,打破了日本学者所称“中国境内已经找不到比宋、辽时代更加古老的木构建筑”的断言。


佛光寺东大殿庄严、大气,是中国现存珍稀唐代木结构建筑中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一座。


佛光寺所遭受的困境,主要是水蚀。20世纪50年代开始,东大殿东北角开始出现沉陷问题,2010年前后,已被定为局部危房的佛光寺东大殿多处漏雨。


山西省文保部门表示,佛光寺确实需要进行修缮和维护。相关专家称,要在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下,做到“最小程度的干预,最大限度的保护”。


但至今,佛光寺的修缮方案仍未向社会公布。



2006年,万安桥和其他11座「闽东北木拱廊」桥被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11月, 包括万安桥在内的22座闽浙木拱廊桥,被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山西朔州的应县木塔,是世界上现存最高、最古老的纯木结构建筑。这座释迦塔始建于辽清宁二年(1056年),塔高67.31米,有20多层楼高。


全塔采用全木结构搭建,不用一颗铁钉,3000立方米红松木料,2600多吨重量,可容纳1500人同时登塔。


中国工程院院士叶可明和江欢成认为,木塔的结构非常科学合理,卯榫结合,刚柔相济,这种刚柔结合的特点有着巨大的耗能作用,耗能减震作用的设计,甚至超过现代建筑学的科技水平。


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应县木塔部分塔体发生严重倾斜,构件也出现了严重损毁。


2013年,国家文物局曾敲定修缮思路,力图在保持木塔现状的情况下,对其进行加固,木塔的倾斜将作为一种历史文化予以保留,最大程度做到“最小干预”。



应县木塔,采用全木结构搭建,不用一颗铁钉,3000吨木制构件,互相咬合构成塔身,1500人可以同时登上木塔,第一层的每根木柱平均负重高达110吨,而且这一负重自公元1056年木塔建成,已持续近千年 © 制图:张靖 © 摄影:北武



但直到今天,最终的修缮方案依然“难产”。2020年10月,《新华每日电讯》刊载了题为《千年国宝扭曲变形倾斜,修缮方案却“难产”近30年,别让“病歪歪”的应县木塔在议而不决中倒掉》的报道。


报道中可看到木塔二层倾斜较严重的柱子,与明显下沉的西侧屋檐。受访者还提到了,七八十年代维修中适得其反的失误方案。


所以,古建修缮也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有资金、组织、制度的各方面保障,把关键问题搞得清清楚楚时,才会有科学的修缮方案。



位于甘肃省永靖县西南52公里处,黄河深处的炳灵寺石窟 © 摄影:陈吉吉CHANJIJI

 这座面积仅160平方米的小空间,指引炳灵寺石窟、炳灵研究者和管理者、游客。几个景观平台由转折不同方向的楼梯连接至游客中心的室内,向外打开游客服务中心,与前者彼此呼应。© 主持设计:张灿 © 摄影:如你所见-王厅





中国是古代木制建筑的集大成者,但世界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建筑并不在中国,而在邻邦日本。


建于7世纪末的法隆寺,因其巧妙的构造设计和成熟的修缮技术而幸免于地震、火灾和战争,留存至今。而日本仅7-8世纪被保留下来的古寺院就有26栋,而同期建筑中国只剩一个782年的南禅寺。


日本为何能够“留下”如此多的文物?《回顾文物建筑的保护与修缮工作——木造建筑的理念与现状》一书中,日本文化财建造物保存技术协会(文建协)给出了一句简短的回应:“并非让它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自生自灭般残存下来,而是作为一个安全的建筑在长久的使用过程中活下来。为此,从古至今一直在努力。”


在业内享有盛誉的日本“文建协”,成立于1971年,已参与过包括东大寺的正仓院、姫路城大天守、山口的住吉神社本殿的古建筑修缮、遗迹复原、灾害修复等96处国宝级项目。


除了有专业的修缮团队,日本还非常注重文物保护的立法工作。早在1871年(明治四年),日本就制定了《古器旧物保存方》,比世界上第一部保护建筑遗产的法律——1840年的法国《历史性建筑法案》仅仅晚了31年。



法隆寺,日本现存最早的木结构建筑

京都的清水寺已有超过1200年的历史。通向寺庙的阶梯,镜面角度经过精细调整,全部反射天空 © 摄影:Takumi Ota



紧接着,1897年的《保护古社寺建筑及古物法》,1929年的《国宝保存法》,1950年的《文化财保护法》、1966年的《古都保存法》与1975年的《文化财产保护法》修订版,进一步深化了对传统建筑群区域性的保护原则。


而2001年制定的《文化艺术基本振兴法》和2006年制定的《观光立国推进基本法》,则是为了应对现代新兴建筑和现代经济活动的矛盾与冲突,促进保护遗产体系与现代经济社会发展相融合。


日本还特别重视提高民众自觉保护文物的意识,培养专业的古建筑维护人才,提高他们的待遇水平和社会地位。


日本对建筑遗产保护给予经济援助和政策支持的力度也很大。日本文化厅每年用于保护文化财产的预算有10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5亿元)。其中10%被用于保护国内重要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时,把有争议的文物改造项目决定权交给民众。



桧皮葺是从尚未砍下的桧木上剥取下桧皮制成薄片,再钉在木望板上进行铺葺。而植物性材料的屋顶由于易漏雨,需要每隔30到40年替换重铺,日本的匠人师徒年龄大概相差30岁,与修缮周期的同步使得匠人们能够至少参与一次大规模修缮使得修缮技术可以绵延不绝地传承下去。

图片来源 / 《回顾文物建筑的保护与修缮工作——木造建筑的理念与现状》





再回看中国,同样以木构建筑作为传统建筑,但过去的修缮技术几近失传,而现在的修缮技术,能否作为一段有价值的历史信息传承下去,有待时间检验。


此外,地方财力与组织流程制约着如木塔之类国宝建筑的修缮与保护,无法可依、有法不依等问题在文物保护领域也同样存在。


而积极的一面,表现在新技术在文物保护上的应用。文物古建筑防火监控“智能+”技术,能提升人防加技防的综合火灾防控能力;文物数字化工程,可以在某种意义上实现文物信息永久保护。



文物建筑是所有记录手段的出发点,而所有成果需要落脚于保护、研究、展示和共享等目的。2000年以前,故宫记录古建筑的图纸均为纸质;2000年以后,CAD技术逐渐在文博单位普及,进入了2.0时代;2010年以后,三维激光扫描技术广泛应用,3.0时代的雏形已初现端倪 @ 营缮纪事


 ©编辑部的话


被毁文物古建的重修与复原,在今天已不存在技术障碍,但那些建筑的生命,恐怕只有一次。延续木制古建筑的生命力,是一个全世界的普遍难题,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断定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但仍可以通过制度与新技术手段把风险降至最低,对于中国现存的传统木制瑰宝,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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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郑子蒙

平面设计 | 王津   排版 | 辰一

图片来源 | 谷德设计网、星球研究所、设计腕儿、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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